也許列奧納多接受這項委托的一個原因是兩家的世交。但是,我懷疑列奧納多決定畫麗莎·德爾·焦孔多的主要原因是他想為她畫像。因為她鮮為人知,不是顯赫的貴族或貴族的情婦,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描繪她。無需迎合或者聽命于有權(quán)有勢的贊助人。最重要的是,她美麗迷人,而且她的笑容很有誘惑力。
作品
說起《蒙娜麗莎》的神秘魅力,要從列奧納多準備畫板時開始。這塊有細紋理的畫板取材于一棵楊樹樹干的中間部分,尺寸大于家中通常擺放的肖像,列奧納多在上面涂了一層鉛白色的厚底漆,而不是更常見的石膏粉、白堊和白色顏料的混合物。他知道底漆能更好地反射光線,這樣光線就可以穿過多層半透明薄釉,從而增強景深、光亮感和立體感。
有些光線穿過釉層照在了底漆上,然后又被白色的底漆反射回來。于是,表面顏料反射的光線和從畫面深處折返的光線彼此交織映入我們的眼簾。這就讓人物造型產(chǎn)生了一種不斷變化和難以捉摸的微妙效果:她的臉頰輪廓和微笑由柔和的色調(diào)過渡塑造而成,上面看起來蒙著多重釉層,而且隨著房間內(nèi)光線和觀看角度的變化,它們也在不斷變化。這幅畫因此活靈活現(xiàn)。
就像15世紀的荷蘭畫家——比如揚·凡·艾克——那樣,列奧納多將很小比例的顏料摻入油中作為釉料。對于麗莎臉上的陰影,他開創(chuàng)性地使用了一種鐵錳混合物制作的焦棕色顏料,這種顏料吸油性很好。
他上色的筆觸極為細膩,幾乎難以察覺,隨著時間推移,他反復涂抹,最多可達30層,每層都很薄。據(jù)2010年發(fā)表的一項X射線熒光光譜研究顯示,“蒙娜麗莎臉頰的粉色基底上涂有棕色的釉料,這些釉料的厚度從只有2~5微米一直平滑過渡到陰影最深處的30微米左右”。此項分析還顯示畫家上釉時故意使用了不規(guī)則的筆法,這樣皮膚的紋理看上去會更逼真。
列奧納多筆下的麗莎坐在一道涼廊上,涼廊的柱基在畫面邊,但是很難辨認出來;她的雙手在前景處交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她的身體——特別是她的雙手——感覺與我們異常接近,而起伏的群山后退至遙遠而朦朧的遠方。一項對底圖的分析顯示,最初列奧納多把她的左手畫成抓著椅子的扶手,好像馬上就要起身似的,不過后來又改了主意。盡管如此,她仍呈現(xiàn)出一種動態(tài),似乎我們剛好碰上她轉(zhuǎn)身的瞬間,就好像我們剛走進涼廊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身體微微扭轉(zhuǎn),她的頭轉(zhuǎn)過來直視著我們,沖我們微笑。
在整個職業(yè)生涯中,列奧納多一直沉浸在對光線、陰影和光學的研究中。在一段筆記中,他寫到了肖像的用光,他分析的結(jié)論與麗莎臉上的光線設(shè)定如出一轍:“如果你想畫一幅肖像,要選擇在天氣陰沉或者黃昏的時候。注意觀察黃昏和天氣陰沉時街上男男女女的面龐,看看他們的臉龐顯得多么柔和精致。”
在《蒙娜麗莎》中,他讓光線從稍稍偏左的高處射入。為了做到這一點,他不得不耍點兒花招,但是他做得很巧妙,只有仔細觀察才能發(fā)現(xiàn)。從柱子來判斷,麗莎所在的涼廊是有房頂?shù)?因此,光線本應該來自她背后的風景。可是,她身上的光照來自正面。也許我們應該設(shè)想涼廊的側(cè)面是開放式的,不過即便如此,依然無法解釋全部光效。這應該是一種人為的安排,列奧納多通過這種方式可以用他嫻熟的陰影技法來呈現(xiàn)他想要的輪廓和造型。在《蒙娜麗莎》中,他對光學和曲面物體上光照規(guī)律的應用如此杰出和令人信服,以至于讓人很難察覺他的小把戲。
關(guān)于麗莎臉上的光線,還有一點反常之處。列奧納多在他的光學筆記中研究過光線變強時瞳孔收縮所需的時間。在《音樂家肖像》中,人物的兩個瞳孔大小不一,這不僅讓畫面呈現(xiàn)出一種動感,也符合列奧納多在那幅畫中使用的明亮光線。在《蒙娜麗莎》中,她右眼的瞳孔稍大。但是右眼更直接地朝向她右側(cè)的光源(即使在她轉(zhuǎn)身之前也是如此),因此右眼的瞳孔應該較小才對。難道這也像《救世主》中沒有折射的水晶球一樣是個失誤嗎?或者是某種巧妙的招數(shù)?20%的人會出現(xiàn)瞳孔不等的生理現(xiàn)象,列奧納多是否敏銳地觀察到麗莎也是其中一例?又或者他知道快樂也會讓瞳孔擴張,所以一側(cè)瞳孔比對側(cè)擴張更快是說明麗莎很高興看到我們嗎?
對于一個如此微小且可能無關(guān)緊要的細節(jié),我們也許又一次小題大做了。不妨稱此為列奧納多效應,因為他的觀察能力如此敏銳,所以哪怕他的畫作中有一點兒不起眼的反常之處——比如大小不等的瞳孔——都會讓我們絞盡腦汁地猜度他的所見所想,當然有時可能是過度解讀。如果是這樣的話,反倒是一件好事。只要接近他的作品,觀看者就會被激發(fā)去觀察自然中的小細節(jié)——比如瞳孔放大的原因——并重拾對它們的好奇感。列奧納多想要關(guān)注每一個細節(jié),這也啟發(fā)我們?nèi)バХ隆?/p>
另外一個讓人費解的問題是麗莎究竟有沒有眉毛。在瓦薩里的溢美之詞中,他對麗莎的眉毛尤其不吝贊美:“因為他已經(jīng)畫過毛發(fā)從皮膚中長出的樣子,所以眉毛疏密有致,隨著毛孔卷曲,再自然不過。”乍看上去,這段描述似乎既體現(xiàn)出瓦薩里熱切的贊美之心,又說明了列奧納多將藝術(shù)、觀察與解剖學融為一體的卓越能力,可是我們看到的《蒙娜麗莎》沒有眉毛。事實上,1625年對此畫的一段記述中指出,“這位女士在其他方面都很美,就是幾乎沒有眉毛”。由此引發(fā)了一些牽強的理論,這些理論認為,現(xiàn)存于盧浮宮的這幅畫作與瓦薩里看到的不是同一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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